臻的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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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彦】冲喜

·古代背景

·架空成分有

·狗血HE

·全文1.3w



01.

身着喜服的“少女”摩挲着手腕,心脏突突得跳个不停,身上唯一的家伙给对面玩世不恭的青年捏在手里欣赏,“她”脑海里千头万绪如同台风登陆前岸边被刮得四处逃窜的海鸟般乱飞,最终飞出两个字:完了。不是说景府少爷整日病恹恹的嘛,怎么完全对不上!?


算命师推推夹在鼻端的圆片墨镜,他一整夜没合过眼了,眼眶下乌青两团,终于在对照完最后两册誊写生辰八字的名单后,视线投向五米外端坐厅堂内的景府老爷,蓦地对方也觉察到他的目光。


景熙眼里透着商人的精明,他三十年来都在生意场上打拼,可说久经沙场。虽年近六旬,两鬓白得彻底,身子骨却还硬朗。他家产百亩地,仆从五十余人,富有和势力在十里八乡都赫赫有名,但本人并非像印度民间故事里描写的地主那样倚仗权贵横行霸道,出于给后人讨声望的考虑,几年来他都尽力帮助因病因灾祸致贫困的百姓,落得个乐善好施的美名,在当地受到多半数的赞誉。但谈及个人生活,他瞬间觉得口中从西域舶来的香茗也不好喝了,差下人泼了沏壶新的。


他本就成婚晚,年过四十才得独子景元,可儿子十六岁那年非要参军,念叨好男儿当志在军营,景氏夫妇好说歹说劝他读书考状元或索性继承家产。但景元不乐意,脾气犟得八头牛都拉不回来,只得作罢。走时是隆冬时节,大地上凝结了层霜,景元牵着桃花马,与泪水满目的母亲和谆谆嘱咐的父亲道别,当他缓辔经过附近的石桥时,意态清寒的水面反射着街市上的商铺和帘子,与他将要前往的地处疆域北边的前线毫无干系。


一晃四年,景元刚过弱冠之年就在营中授封将军,率兵讨伐十分勇猛,使来犯的贼人节节败退,边塞逐渐安稳战争结束,他给一群家眷们簇拥着,意气风发地回到府里。


此时是他昏迷不醒的第五天日升,外头疯传景公子必是冲撞了哪方邪祟。算命师恭敬地对景熙说,要祓除秽物,治好少爷的病,指名道姓务必娶彦家芳龄十五的女儿彦樨,樨即木犀草,她出生时院中桂花开得繁盛,香气四溢飘向街坊四邻遂得名。彦樨每每问及母亲,彦父总一笑支吾过去,她与胞弟彦卿只差一岁,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感情甚笃。


媒婆上彦家提亲时,彦卿还在学堂。先生操着乏善可陈的声调领诵“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的眼皮跳了一下,心中陡然冒出不好的预兆,第六感很少有这么强烈的时候,视线不禁落到前排彦樨的背影,姐姐比他勤勉刻苦,成绩经常位列第一,干家务活都更积极。彦樨待他像母亲般细致体贴,因为自己没有对娘亲的记忆,到念书的年纪也不撒开姐姐的手,学堂不常收女子,彦父是地方官,捐钱米送礼品,先生才收下彦樨。课间同学们八卦起两姐弟,模样本就七八分相似,穿同件衣裳化同样的妆,说同样的话做同一动作,在旁人面前完全能做到以假乱真,就是女子比男子发育快,彦卿比姐姐矮半个头。


景府运来十车聘礼,由家佣们一箱箱搬进彦家。景氏夫妇对彦父威逼加利诱,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声泪俱下乞求救救他们的孩子。


人命关天!


彦父为婚事一上午焦头烂额,到晌午最终勉强应下择日嫁女。


彦卿身穿锦缎精致的喜服给媒婆推进轿子,一行人浩浩荡荡前往景府时,父亲和姐姐的哭声落在身后渐渐远逝,摇摇晃晃地他才有实感自己真要“成亲”了。衣服由景府送来,按照彦樨的尺寸裁剪得体,他穿着大点,并无紧绷等不适感。与两股胸前的垂发不同,脑后大半柔软的浅金发挽成时兴的双丫髻饰之宝蓝丝带,耳坠女用珍珠耳环颈戴莫桑钻项链,鬓眉经精心修饰,裁去了初露锋芒的少年人的凌厉,转而显得娴淑温婉。由于紧张而白得不正常的脸上涂了胭脂和口红,出发前彦樨边抹边说这样看着精神些。


走前她亲亲弟弟的脸蛋,说自己和爹会想办法的,委屈你一下。彦卿点点头,他是自愿替姐姐担下的。长姐如母,况且姐姐还想读书不想这么早嫁人,就算那个景府腰缠万贯,在当地威望高,但兹事体大,关乎姐姐后半生的幸福呀。


希望新郎不要发现自己的男儿身。彦卿默默握紧怀中的银簪,这乍看寻常妇人的饰物是彦樨从母亲那继承的武器,变换自如可变为匕首也可作棍棒,若要幻化成长刃,就得集中前所未有的专注力,她没成功过。现在父亲和姐姐应该在联系亲戚收拾家中细软。他身体灵活,家人曾打趣地送其“小滑头”的外号,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到关键时刻翻墙出逃这方面他从未“懈怠”。但肯定撑不了多久,藏好内父亲交与自己的地图,“少女”攥紧绣满龙凤图案的衣袖,长长叹口气,那病鬼要敢在洞房里对自己不轨,就趁其不备一闷棍打晕,不过念及对方的身体状况,下手要不要轻点呢。





02.

门吱呀被人推开旋即缓缓阖上,来人朝帷幔边走近的步伐稳健有力,彦卿垂头看到盖头下与自己穿的绣花鞋对比鲜明的布鞋站定,红盖头掀开的瞬间,心脏简直要跳出嗓子眼。


四目相对,竟不知怎么回事,他内心涌出一股冲动,感觉天旋地转的。男子身材出挑,着一身和他同样款式的红马褂,轮廓分明英气十足。后脑上半丰沛的发量用深红色缎带绑成高马尾,下半卷曲的柔软白发自然披散在脑后和颈肩,右眼被刘海挡住一些,左眼角的泪痣更衬出青年俊雅无匹的气质,那非凡尘俗物般的乌黑柳眉下,半眯的金眸饶有兴味地觑定跟前坐立难安的小新娘。


这世上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啊,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彦卿词汇量贫瘠的脑袋里想不出类似目光锐利、鼻梁英挺、嘴唇饱满之类的词,课上先生讲到他不感兴趣的课文时能睡则睡。


“你……”糟糕绝顶,少年头回觉得长好看声音还低沉动听,其存在完全就是引人犯罪,姐姐要是知道她嫁的人这么帅,恐怕悔得肠子都青了吧。彦卿对着初次见面的陌生男子犯花痴时,对方毫无征兆地摸上他的脸,还使劲捏了捏。


“诶!?哩干舍磨……”少年来不及反应,偷袭逃匿的想法早就抛诸脑后。


由于不甚舒坦,彦卿使劲扒拉开男子的手,愤愤道:“对初次见面的人就上手!你什么毛病呀?”说完揉揉脸颊,心想妆不要花了呀。


“失礼失礼,实在抱歉。我是财主家的儿子景元。”男人笑言,心中暗忖皮肤光滑细腻手感极佳,大眼睛清澈水汪,就是人呆了点,还很像三年前那个迷路的小孩。

“我知道,景元少爷好,唤我彦樨便可。”彦卿哼哼两声,随口应道。

“那么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夫妇了呢。”

“诶!?那个……我是想商量一下……”彦卿不想退缩,若能争取在口舌上劝服男子解除双方关系,那就不劳自己动粗了,省去不少麻烦。






03.

“彦家长女我见过,花容绝俗蕙质兰心,”景元边负手踱起碎步,边眼中含笑上下打量彦卿,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就是你?可方才姑娘那么粗野……”没等话说完,景元给恼羞成怒的“少女”扔了个喜床上的枕头,他接住枕头置于圆凳,弯腰欺身把可人儿压在床铺,凑近她的脸,手不安分地按在胸前。


“而且你看起来不像有十五岁呀。”

“……诶诶,因为……”

彦卿从小就有的下意识动作,撒谎时眼睛习惯往右下方看,被景元这么一怀疑,背后倏然起了冷汗,头猛地朝右边撇,“我已经十五……”两人距离不过咫尺,男人的吐息喷洒在“少女”的耳畔和脸颊,见对方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红,大脑快烧干了也咕哝着说不出半句缘由来,果然……景元暗道,嘴角的笑意更甚。


猝然一道银光闪过,灵巧的薄刃反射冷冽寒光,由于身高不够,只堪堪抵住男子的脖颈,娇俏可爱的“少女”此时浑身充满野性的美,圆眼死死盯着眼前的男子,倘若视线一旦离开,就会被抢走武器,身处不妙境地。方才若是姐姐被轻薄,彦卿定叫男人吃不了兜着走,越想越来气,气血上涌怒极遂拔下了头上的簪子。


景元不恼反吃吃地笑了,唇瓣轻启:“哦……这可令我着了难了。”新婚夜差点被娘子见血封喉,就算是“初见”,也不该如此绝情啊。他指尖把匕首朝外推离脖子,不带责怪的口气说道:“有话好好说嘛,姑娘家别成天打打杀杀。我知道你不愿这么早嫁人,但实在事出有因。此事责任在我,我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这样说可合你心意?”


啧,油嘴滑舌。


集中所有注意力却只唤出匕首,彦卿以为肯定会变成长剑,而且这人反应好快,完全不像久病卧床的样子,彦卿对自己的准头还是有自信的,方才若是一般人,早就脖子被割咽气身亡了,怎么办该怎么办!?“少女”仍旧握紧武器,眼神明灭不定,似乎在思考男子的话。僵持了一会儿,直到“她”举得手脚都麻了,景元看准时机扯过胳膊把她背身按倒在桌上,“诶哟——诶诶诶——”匕首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变回了簪子。


“小孩子老实点,大哥哥不想对你动粗哦。”景元按了一分钟左右见没再挣扎才放开,随后拾起地上的簪子研究起来。


于是就有了开头一幕。


五分钟后景元坐在圆凳上嗑着盘中的瓜子,抬眼看向坐在床边“撕扯”喜服的“少女”。皮肤白皙模样俏皮,灵动的琥珀眸子好像会说话似的,但因为打晕逃走的计划宣告失败显得很烦躁,呆毛蔫了,嘴撅挺高。


景元不由得放缓了声音:“其实嘛我父母不全是真心让我娶妻的,实在病急乱投医,算命的为从我爹那捞些好处,才说娶亲有用,可你看我啥病都没有。你待三个月,我就写休书放你回去。”


听到能回家彦卿瞬间觉得这男人并不是那么讨人厌,不留神踩到帷幔绊了一跤“咕咚”摔了下去,吃痛地惊呼。


“你没事吧!?”


“呃……好痛”映入眼帘的是景元见鬼似的不解神情,美男的皮囊太有诱惑力了,不过本人貌似不自觉,彦卿瞅着这张人神共愤的帅脸,两抹红云爬上粉颊。


“那个……你说的是真的吗?”


“一言九鼎,而且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那外面传景府少爷从军回来以后一直卧病在床呢?”


“我这一觉不醒好多天,把父亲吓坏了吧。啊……因为前几年从兵营回来怕家里担心,都装得很精神。这不仗打完了,心情放松下来,回家倒头大睡特睡了五六天,他们以为我从战场上回来受内伤或者染病了吧,但是请大夫检查都说没事。”


彦卿边思索景元的承诺边喃喃道:待三个月就能回家了。


“没想到醒来就成亲了,另一半还是这么有趣的孩子。”


“哈!?有趣!?”说自己还是姐姐?从未听过的形容词初次被用在自己身上,彦卿一时懵逼,心说这人指不定有毛病,脑子上的。


“是啊,接下来的日子承蒙你多关照。”

“不不……景元公子,呃少爷,这是我的台词吧。”彦卿被事态的良好发展扰乱了思绪。


景元觉得今天这个初次见面的少年——从掀开盖头就怀疑是男的,他本就洞察力过人,即便彦卿面相未长开妆容无懈可击,但从刚才对话和掌中的触感来看,没错,是三年前于庙会上有过一面之缘的彦家二儿子。


彦卿十一岁那年随家人逛庙会和姐姐走散了,坐在路边的树下抹眼泪时,景元正巧在树上打盹,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声,好奇地朝下瞧。小孩子走丢了吗怪可怜的,反正很闲顺手帮帮吧。景元跳下树温柔地牵起孩子的手领他买了根糖葫芦,总算止住了哭泣。孩子边舔上面的糖边说大哥哥等找到姐姐后先别走,到自己家里做客吧,有很多好吃好玩的,也好叫父亲感谢你。他们在庙会上闲晃到了暮色渐浓,才终于碰到了快急疯了的彦樨。由于第二天他得返回军营,最好早些回去收拾东西休寝,所以婉拒了留他吃顿饭的请求。



“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呢?”

“哥哥叫景元,住在那幢最大最气派的房子里。”边说边指远处宅邸的方向。

“好厉害呀,彦卿以后也要给爹爹和姐姐买大房子。”

“嗯,我相信你。那彦卿,保重。”

“景元哥哥也多保重!再见,再见!”


“这么快就把哥哥忘了,彦卿,你好残忍呐……”


“少女”因为在轿子里颠簸得久,无意识地霸占了一大半床,景元打算安排下人收拾出隔壁房间搬过去住,但天色已晚,今晚他俩只好大眼瞪小眼,尴尬地住同一屋檐下,两人为谁睡床谁打地铺纠结争论了良久,景元觉得彦卿算妻,哪有让娘子睡地上的,彦卿拗不过,只得悻悻爬上床,景元打了地铺,相安无事度过了夜晚。


又过了三日,景元坐在桌前阅读一本古籍,彦卿抱着双膝坐在床上嗫嚅道:“这三个月我能回家看看吗?家父和幼弟肯定很想我。”


“那不行,袭击我的账咱还没算呢,万一你借口逃走,那我上哪寻,所以门、都、没、有。”景元往嘴里塞了颗瓜子,眼皮都没抬,刻意加重最后四个字的字音。


彦卿像被道雷劈在身上,半天说才憋出两句反驳的话:“景元少爷,小女子知错了,饶了我吧。”低头央求眨巴圆圆的杏眼,并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试图感动对面,怎么刚才路过后厨没往兜里塞颗洋葱呀真的失算了,“我这不是被吓到了嘛,况且您也没受伤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那也不行。”

“那要怎样你才肯放我回家!”

“做我跟班。”

“哈?!”

“我比你大嘛,先叫声哥哥听听。”

“无赖。”

“那叫爹也行。”

“怎么更不要脸了呀!”

“两个都不愿意叫,那我无法放你离开。”

淦!

气煞他了!彦卿在心里骂了一万句脏话。






04.

景元领彦卿与父母共进晚膳。

“少女”面前的碗经常已经满得要溢出来了,景母依旧在不停地夹菜。景父和景元兴致高昂,一杯复一杯地吃酒品茶,初夜不愉快的经历仿佛过眼云烟般消弭。下人陆续端来糕饼和酒馔,彦卿生怕吃相不好惹来怀疑,吃了两口打算撂筷子,好在景母劝他放松些,当成在自己家,后面才又吃了些。彦卿边啃鸡腿边心说财主家就是非同凡响,干啥都有随侍跟从、女婢伺候,日子过得忒滋润了。


少年近来每天早睡早起,趁隔壁屋景元还没醒就换衣梳洗,沐浴冲凉避开服侍的丫鬟,往常都会束发方便习武读书,假扮姐姐后最好披垂头发;出卧室前整理仪容,调整好仪态,间隔半月修下鬓眉,才能保证万无一失。这些让他很不自在,但没办法。除此外姐姐的裙钗很精美,如若外出他得穿戴很久;姐姐爱吃的水果,他放烂了也不想品尝;姐姐古筝弹得好,他只会点皮毛。某日在凉亭里,景母想听他弹一曲听听,彦卿只能依靠记忆,奏出些勉强在调上的曲子,还好没有受到怀疑,只当初嫁过来还不适应,那股做作劲儿连他自己都要吐了。


“希望你能住得开心。”景母摸着彦卿的头,她不愿看到彦樨小小年纪就嫁作人妇,但景家老爷年纪大了总神神叨叨的,老糊涂还是封建,前阵子北厢被烧明明是雷雨天的意外,却觉得跟儿子回府后昏睡不起有关,加之景元已行过弱冠之礼,丈夫想用娶亲的方式让独子安定下来继承家业,其心昭然。


彦卿对长辈露出无意义却落落大方的微笑:“彦樨甚幸,承蒙夫人抬爱。”要吐了的心情此时已缓和大半,景元那边尚且能瞒住,但景父景母已年过半百,见过大世面的,他们难道没有半点察觉吗?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瞒过了包括景氏夫妇和亲属家眷在内的所有人,唯独初见时就给景元识破了。


在景府生活了一月,彦卿逐渐能假扮好姐姐的身份。这日上午晨曦微露,和煦的阳光普照大地,东厢后院里繁花似锦,其香胜妙殊绝普熏十方。几簇深蓝色光束冲破云端,一柄寒气逼人锋利无比的长剑幻化于“少女”手中,练习了约摸半个时辰,她终于突破了一道难关。


景元搬到隔壁住以后就把簪子还给了他,此时正与访客在阁楼对弈,无意瞥见楼下,嗯……武剑招式赏心悦目但多余的动作也很多,还有穿襦裙练剑有点……露出太多了,若是有人经过看到彦卿这幅姿态……景元光想想就很不舒服,稍后叫布坊给他的小娘子裁剪一套适合习武的衣裳,常服也订做两套。景元落下最后一颗黑子,大败对面,结束了这场从中途开始白子就显出颓势的棋局。


彦卿偶然听侍佣聊到东厢有片静僻地平日基本无人去,所以他偷摸过去练剑,为的是防患于未然,以备将来不时之需,没成想肩膀突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吓得他一激灵,手里的剑差点掉地上。


“你!你怎么在这!?”

“你搞清楚,这是我家,走到哪是我的自由。倒是你,独自在这里干什么?”景元凑到跟前,笑眯眯地问。


“啊这……”彦卿慌忙想把剑藏到身后,但怎么努力都没成功。


景元从武器箱里挑了一柄纯金打造的宝剑试了试,看他的动作就知道很沉重,随后剑指“少女”:“哥哥教你几招,不收银子的,拼尽全力冲过来吧。”


免费的陪练诶,这景元公子在军营里待过的,身手必定不差,只思考了两秒,彦卿便立马应承:“那就有劳少爷赐教了。”


无论怎么出招,景元总快他一步压制。不出五个回合,“少女”就被宝剑抵住胸膛,一如上月他用匕首扼住对方喉咙那样,看来自己从对方那完全占不到半分赢面。果然这人记仇吧,欺负他一个弱“女子”很值得骄傲吗?放个水行不行啊。少年胡思乱想着,呼吸急促,额上的汗水滴落进衣领。


景元离他很近,炙热的吐息喷洒在面颊上,彦卿感觉心脏狠狠地撞向前胸,脸红得像沸水煮过。


“你得学会收敛杀气。好了,指导就到这。”

“景元少爷,等等!”

“一直叫少爷也不合适。”

“那我叫你什么?”

“将军吧,我在军中封的,不过只被叫过半年,还没过过瘾呢。”

“是,将军,彦卿……彦樨知道了。”

“嗯,我还有事,先走了。对了,我叫了人量你的尺寸做衣裳,没事的话快些回屋吧。”

“啊?哦哦。明天我还在此——”

“嗯,不忙的话我会来。”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翌日,景元踏着比平常轻快的步子前往东厢,他的确期待与少年的对练。


彦卿已经换好一身轻便的新衣裳在等待了。景元觉得眼前尚在总角之年的孩子一旦拿起剑或者聊到关于剑的事,就进入了三昧境界,比平日认真严肃不少。

“等很久了吗?”

“刚来。”

“那开始吧。”

“好。”


“彦樨,不可气馁,你还小,力气不够很正常。”


“将军不用安慰我,技不如人我心里清楚,往后小女子会多加磨炼的。”


“嗯,你舞剑的姿势很漂亮,但还有很多要注意的地方。你底盘不稳得勤加锻炼,先每日晨起后跑个两公里看看效果,最后腕部力量也得加强,仓库里头放置了我曾练过的石锁,你挑两个拿去得空可以试试。”

……

“这不哪里都是问题嘛!!!”

“我是说你的成长空间很大嘛。”

“歪理,将军在拐弯抹角地贬损我!”

“真的没有此意。”

“当真?”

“当真。”

“……那我便信你了。”


……


就这样,景元陪练了半月后的某次交手,短兵相接的瞬间摩擦出激烈的火花,“砰铛”“哐啷”声不绝于耳。彦卿并未听取初次交手时景元的指导,因为他觉得对比景元的身手,自己的水平还未及需要收敛杀意的程度。自己只消集中注意力不断进攻,哪怕男人见招拆招呢?他自暴自弃似的这么想——那他就要比对手更快做出预判。看似景元一直防守,暂居下风,但他早已摸清少年的招式和动作,不反击是为了寻找细微的破绽……当手中的宝剑被打落后,彦卿再次体会到了对方的强大,很强,实力深不可测。



景元笑着摸摸少年的头,彦卿在剑术方面非常有天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所以以往那番话都是他的真心,不受控制自然而然就那么说出口了,对别人他从不会如此推心置腹。


某日练剑结束,“少女”整理完武器库还在喘气,分手时却冲他露出天真无邪和感激的笑颜,景元怔愣了两秒,也回了一个微笑,附在对方因汗水粘湿了头发的面颊旁,轻声耳语道:“但我还是那句话,过于锐利的锋芒带来的不总是好事。”





05.

屏风后,少年将脖子以下浸泡在浴桶里,滚烫的洗澡水冲刷掉了身上的滑腻,他发出舒服的喟叹。罗帐内点着香熏蜡烛,蜡泪蓄积在底座,白玉般的柱体上橘黄色的火苗随风摇曳。这是他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下个月就能回家了,终于能见到爹爹和姐姐,也不必整天装女子,但再也见不到将军了。格外细致耐心教导自己的年长者的模样浮现脑际,一想到要与那亲切友爱之人分离,心脏就被不知道什么东西揪紧,扯得生疼。他是这样眷恋对打时与那人皮肤相触的温度和交谈时柔情似水看向自己的目光。白天脑际闪过这事的时候,他正向丫鬟姐姐讨教刺绣,扎了满手的血泡,指头到现在还麻麻的。正当他内心泪流满面不知因不舍还是疼痛,门唰地给人拉开,彦卿吓得潜进水里。


是谁!!!???


奇怪他明明落锁了呀!?为何有人进来!!!???


景元从账房回来,稍微理解了父亲的苦心,擅长与人打交道的他在做生意上却未从景熙那继承分毫。他怀念军旅生涯,那些在军营的日子虽苦虽累但那样纯粹,不像商会里人人勾心斗角。景元脱掉衣袍,跨进装下两个人都还有空隙的浴盆,雾气蒸腾的水面泡了层花瓣,他没有注意到水下憋气到脸色发紫的人。


很快水面“咕噜咕噜”浮出的气泡使他发现不对劲。彦卿感觉快窒息了,从景元进来到现在他一直躲在水下,肺部已经濒临极限,忍不住了他管不了那么多,哗啦钻出水面大口汲取新鲜空气。


“咳咳……呜快死了咳咳……”


方才呛了一大口水,他咳得脸都红了。男人呆呆地瞪着从水下冒出头的孩子,对方肩膀以下还浸泡在水里,头发和脸上湿淋淋的。


“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少年缓过来后对上景元少年无语的目光,迅速尴尬地转过身。不行,现在逃走的话,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白费了。


还是景元先开了口。

“我知道,娘子躲在水里是想给我个惊喜。”

“不是那样!!!”

“来嘛,不用害羞,洗鸳鸯浴的机会可是很难得的。”

怎么更加无耻放肆了呐。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子。景元打趣的话说出口后也感觉尴尬得要命,也转过身,背对的二人默默无言,泡了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直到彦卿实在忍受不了这沉闷窘迫的压抑气氛,脱口而出:“将军我来给你搓背吧。”

“……啊?”

“……所以,就是那个……”

“我可否问清缘由?”

“呃因为在家里有时会喊弟弟给我搓,不自觉就……”

“不不不,娘子给我搓背,我理当欣然接受。”


本来是为了掩饰身体的提议,却被对方接受了,彦卿只得硬着头皮用澡巾一遍遍搓景元那宽阔的脊背。脖颈上用红绳系了个银制长命锁,背肌健壮有力,手臂很结实看得出勤加锻炼的痕迹,四年军旅生涯的阳光并没有把景元晒黑,胸肌也很白,越看越叫人移不开眼睛,彦卿口水差点流下来连忙捂住嘴。为啥自己就这么单薄,随着背部越来越干净,少年脸上的绯红色逐渐加深,他心态悄悄发生了转变,直愣愣地盯着那块皮肤。


景元察觉到少年的动作停了,背后也差不多搓干净了,他笑着转过头说道:

“那接下来该我给娘子搓了。”

“啊啊啊——不要!!!”事情开始朝着危险的方向拐弯过去,形势急剧恶化拦都拦不住。

“怎么了,你帮我搓了我也理应帮你呀。”

“真不用的,少爷!我洗完了,而且男女授受不亲,啊啊你不要摸啊!”

景元不由分说摁住彦卿转过身,少年的背部曲线很漂亮,肌肤很瘦很白。仿佛一碰就碎的蝴蝶骨略微凸起。景元感觉身上有股火在燃烧,心里乱七八糟的,他垂眸不语,指尖从后颈点到脊椎尾,不出所料听到好听的嘤咛。



“等,等,将军……”

景元边搓边用掌心贴上少年的腰,还坏心眼地摸了两把。彦卿对眼下的情况非常纠结不知所措,热汽还蒸得他头脑昏涨,心觉糟糕糟糕糟糕实在是糟糕到宇宙尽头的情况了,再这样下去肯定要暴露。


“你是彦家的儿子吧,为什么要代替姐姐?”景元看着被笼罩在身下的孩子,直接挑明了真相,他其实并不想这么快就揭穿对方的身份,但彦卿羞耻害怕到又抖又叫的模样太好玩了,忍不住就……嗯本想等他要回家前再说的,所以现在收回刚才的话重来一遍还行吗?


“呃,暴露了吗?这时候打哈哈可以瞒过去嘛?”余光瞄到对方转黑的脸,彦卿觉得大概应该也许肯定……不行。


“听我解释……如果我说彦樨本就是男的,只是多年扮女装被养大,呵呵……这样的说法能接受吗?”彦卿不敢面对景元的脸。


男人俯身用脸颊蹭了蹭少年湿乎乎的头发,缓慢低沉道:“你拿我当三岁小孩骗呢。”


少年感觉自己快烧起来了,事已至此,他只好装死,转过身把鼻子以下浸没在水里紧闭双眼尽量不去看景元。

“彦卿,其实你不必欺瞒我。”

“将军……什么时候知道的?”

“掀开盖头的时候。”

“诶——”


那不是一开始就知道了嘛。少年不禁用双手捂紧脸颊,绷紧身体憋着呼吸动都不敢动,突然两眼发黑,腿脚瘫软滑跪在水里,景元见状赶忙扶住他才没栽进盆里。


“彦卿!彦卿!”没有回应,昏睡过去了,看来在水里泡得太久。景元抱着怀里的少年跨出浴盆,扯下浴巾帮他擦干身子,接着换身干净的睡袍,但头发还没干,他只得抱到火钵旁烤。看着对方婴儿般的睡颜,景元默默叹口气:“该怎么说呢……要是我没有答应三月之约就好了,我可太中意你……不想放你走了呀……”


彦卿从床上悠悠转醒还是半夜三更,窗外黑魆魆的看不到一丝星月。他披件短衣推开隔壁景元卧室的门,里头静悄悄的,年长者睡得很沉。身上的衣服除了景元帮自己换好没有第二人选,而且看那意思会替自己继续保守秘密。彦卿回屋躺下,年长者的睡颜却印在脑子里怎么都赶不走,他睡不着打算睁着眼睛直捱到公鸡打鸣,屋外只剩蟋蟀的啾唧声叫得秋意越发得浓了。




06.

三月之期一到,景元遵照约定,提笔写下休书差人即刻交到彦家。彦卿由家仆在前牵引走进轿子,留恋地最后看一眼景家,大门内景元垂手而立,正与父母交谈。明知道结局,却又无法制止思念你时的内心痛楚。不是逢场作戏啊,将军,我想回家但更想待在你身边。他把头深深埋进臂弯,等走出不少路程后,才望向轿子外被雪地反射的白光恍了神,发觉袖子濡湿。马蹄踩在积雪地面,一声不响地朝彦家的方向前进。


彦父跟学堂的告假说辞是孩子贪玩摔断了腿不便外出需静养,彦樨从亲戚家回来,姐弟都重回学堂读书。景府送的聘礼如三月前堆放于仓库中那般原封未动,由彦父雇人悉数还回去。景氏夫妇脸色不可以说好,他们不理解好端端过了三个月,儿子也挺喜欢新娘的样子却执意休妻的做法。


彦卿洗掉脸上的妆用毛巾擦干,回到卧室后换回单衣,衣料是上好的冰蓝丝绸,前后襟和衣摆织绣精美的祥云图案,鞶革巧妙地勾勒纤细的腰肢。景元送的三套衣服他带了回来洗净收在衣柜深处。他摘下银簪,稍后和修眉刀一起还给彦樨,以后他也用不上了。


少年对镜梳头束发。


景元也像这样打理过他柔软的长发,手指抚过后颈弄得身体像过电一样,胸口小鹿乱撞。


回家前一晚,景元邀彦卿月下对酌,庆祝他恢复自由身,但只有少年自己知道此时内心的愉快不多。

“少喝点,不打紧。”

“将军才应该节制,你看你喝得脸都红了。”


彦卿禁不住酒香啜饮了两杯,面上泛起薄红。酒酣耳热时,年长者换了种更亲密的语调同他说话,景元心想反正明天心爱的孩子就要走了,今天就尽情放肆吧,想做的事如果现在不做,恐怕之后就没机会了。他凑近少年,撩起一缕鬓发,虔诚地亲吻发丝,彦卿知道这代表的意思,涨红了脸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摆放……


景元必须信守承诺,况且他想娶的不是彦樨,而是彦卿。迷迷糊糊地,彦卿听到男人在他耳边吐出两个字:等我,声音轻到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猛省过来时,对面的景元已醉得不轻……


放下梳子,镜中潇洒快意的翩翩少年郎朝镜外失落的彦卿得意地眨眨眼。


昨夜下过雨,少年在绿草如茵的后院石凳上落座,柳叶款摆春意融融,景元的信笺于三日前由姐姐交到他手里,少年捡起来的石子掠过镜子般的水面“跳跃”了一连串稀碎的“舞步”后沉入湖心底,泛起一圈圈波纹,正如此刻他内心飘忽不定的悸动。



展信佳,见字如晤。


彦卿近来是否安康?学业可有进步?我正在府里陪母亲种盆栽,修枝剪叶真可谓麻烦的活计。我希望她只是一时兴起,等夏天到来就把这些全丢给下人。


春安

                                                      景元


信的笔锋凌厉,内容尤为简洁,少年却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啧,比他圆润的字体要好看百倍。啊不行不行已经不行了,只看字根本不够,相见到本人的心情是如此强烈。他心思本就不在读书上,到提笔回信才发觉一通抓瞎。



“卿卿,你从回家以后就闷闷不乐?是有什么心事吗?”午饭时弟弟根本没动几下筷子,彦樨不免担心,她弟弟长大后有了心事开始往心里藏,不像小时候那样什么都跟她说了,这让她感到寂寞。

“姐姐……我没事,就是回到学堂读书,还不习惯新先生的教法。”

“嗯……真的吗?”彦樨摇摇头表示不相信。

“不用为我担心,姐姐。”

“嘛总之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去外面走走吧。”彦樨拍拍弟弟的肩。


姐弟俩就外出去哪逛这一议题进行了长久而深刻的讨论直至晌午,少年忽然想起还没回信,丢下彦樨匆忙回到卧房。有很多想说的话,将军要是等他等了三天,那自己真就要被愧疚感淹没了。他琢磨半天只写了一句话:将军,我想你了。寄出后他就害羞地无以复加,缩进被窝弓起身体,这不就是表白嘛!他无法忽视藏在心中的思念和爱恋,但也没打算这么快就跟对方表明心迹的……申时未到,景元的回信就到了,少年迫不及待展开信件,是一首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

入骨相思知不知。

相思相见知何日?

此时此夜难为情!


彦卿知道红豆是相思之意,将军必定也心悦他。他想知道更准确的意思,于是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激动,把信拿给姐姐。彦樨读完后脸上的笑意根本掩盖不住,景元公子和她弟弟……原来如此怪不得最近卿卿总是突然又笑又愁,跟害了相思病似的,她早该记起几年前那位景元公子的。彦樨写下大意后将信还给了弟弟。


(小巧精致的骰子上嵌入那意喻相思的红豆,相思入骨你是否知道?想起曾经相遇相知的种种,不禁感慨什么时候才能再次相见?而此时此刻我实在难耐心中的孤独悲伤,叫我情何以堪。)


对照翻译再看信,少年脑袋发晕得厉害,喜悦到全身颤抖不已,脚底仿佛踩在棉花上,这种飘飘然的心情一直持续到下午,乐都乐饱了,饭菜看都没看一眼,他是恨不得插上翅膀直奔景府。彦父见儿子火急火燎打算往外冲,立马扯住,劝其吃完晚饭再处理私事。


饭后,彦卿头脑冷静了一些,他还是好难为情,此时见到将军心脏肯会爆炸的,暂缓几日吧,却未曾想相见的时刻来得如此快。


一周后,彦父叫他们去书房一趟,有很紧急的事情告知:景氏夫妇过世!


且说花无百日红,人无千日好。景府老爷因酗酒突发疾病驾鹤西去,夫人忧思成疾,不出三日也撒手人寰,景府上下一片混乱。彦父得知后第一时间举家前去吊唁,哀哀戚戚的氛围下,家眷们披麻戴孝围坐于棺椁旁。景元跪在灵堂内守孝,他极度自责和愧疚,在父母身边陪伴不过短短十六载他偏要从军,娶亲又很快休掉,都是父母在顺着他的心意,他何时报答过养育之恩。


“孩儿不孝,没能陪伴在你们身侧尽力侍奉……”彦卿也走进来跪在景元身边,盯着对方三日未合眼、哀愁憔悴的脸,心情难受。


为什么你总挂着笑呢?方才一旁亲朋们哀悼时你也是微笑的,是为了……不让他人窥视你心中的脆弱吗?将军——


父母相继离世致景家没落不少,田地抵押了半数,景元陆续遣散了家仆只留下几位忠心事主的。不久家里的账目由他接手,依靠积累起来的财富和人脉,生意凑合干得下去。宅子还是那个宅子,就是冷清了些,不妨事,他想。


按村里的习俗,自己须守孝一年,不得娶亲和参加娱乐活动。迎着午后宜人舒适的阳光,景元在空荡荡的宅院里徘徊蹀躞,不知不觉走到了东厢,充满他和彦卿美好回忆之地让此刻孤寂的心跳陡然加速。


夜深人静时,景元边整理父母的遗物边暗下决心,彦卿,给我一年时间,我会去接你……然后……光明正大将你娶回景府……





  

07.

彦父:“公子休掉我女一年多后,又上门向我儿提亲,这是怎么回事?”

景元:“我钟情的一直只有彦卿。”

彦父心下了然,但仍想考验考验对方的真心,问道:“那你说说看我儿最爱何物?”

景元:“自然是剑。”

彦父:“那我想你应已知该如何做吧,我家里并非见钱眼开之人,所以这些聘礼都拿回去吧。”

彦卿抓着他爹的袖子,软软糯糯地央求:“爹爹,不要为难将军了。”

景元:“无妨,彦卿。”对彦父:“我会让令尊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的,那今天晚辈就先告辞了。”

景元走后,彦卿忿忿然踹了彦父一脚,收了一半力道的,彦樨在一旁笑得甚开心,彦父接着也笑了,彦卿挠挠头左看右看后也笑了,随后姐弟俩挽着父亲欢欢喜喜地进屋。


安葬仪式结束后,景元除了管理父亲的生意,还得处理各种账目条款,变得繁忙不堪,但每月与彦卿的书信往来从未断过。有时只是写两句话就寄出,收信方明明不擅长写作文字,但回信往往非常真挚热切。


“彦卿,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半年后,景元用马车装起从全国各地搜罗的一百名能工巧匠打造的一百把各式各样的宝剑,他跋山涉水费了不少波折和心血,但只要能娶到心爱之人,那些艰辛都不算困难。他望向东方冉冉升起的红日,第二次下定决心,走向迎娶彦卿的路上。


翌年,景府内外张灯结彩一片喜气洋洋,恰逢景府公子和彦家次子大婚之日,堂内亲朋满座,村里人都跑来贺喜。彦卿待在洞房里,仿佛很久以前,他也像这样坐立不安地等着谁掀开盖头。但是这次、这次……他要嫁给此生最爱之人。想到这,不禁握紧掌心的长命锁置于胸口,玉质的石头入手妥贴润滑,景元提亲那天亲手戴上的,和他的银锁是一对。


彦卿虽是男子,但景家老爷夫人已仙逝,无人替景元做主婚姻,即便景氏势力不如从前,但在当地名声响,景元又为人亲善,彦父也允了这婚事。两方的结合蛮好的,实乃天生一对。

宾客们依旧不停推杯换盏。


另一边景元牵着彦卿的手往后花园走,走入凉亭后把少年拥在膝上。

“相公。”

“谁教你这么说的?”

“是姐姐教的,说嫁人后就得这么叫自己的夫君,嘻嘻。”

“我还是更喜欢你叫我将军呢,彦卿。”

“那便依将军的。”

其实他更希望少年在床笫之欢时叫些更加有情趣的称呼,不过这就是后话了。

“话说将军,我们这样跑出来好吗?”

“不打紧,今夜下初雪,错过就太可惜了。”

“说的也是呢,不看实在……可惜了……”


少年突然被男人偷亲了嘴唇,顿时羞得蹲伏在地,冒烟的头顶要把呆毛点着。

“将军不要搞偷袭啊!”

“意思跟你打了招呼就可以咯。”

“不是这个意思!”

“早晚都得做嘛,反正都是我的。”

“什么时候成你的了!?”

“嗯,你现在难道不是我的人吗?”说罢他用小指挠着少年的手心。

“是……是这样没错啦。”彦卿垂头看向怀中的玉石。

“会冷吗?”景元说着用衣袍把少年包得更紧。

“不会诶,大概是因为和将军在一块吧!”


这毫无防备的话又是谁教的?景元看着对方闪亮的金瞳,不行,这里在外头下雪天冷,彦卿是第一次没经验,不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在脑中狠狠抡了自己两拳,才忍住就地把人给办了的冲动。


他话锋一转:“对了,你还记得自己十一岁时去过庙会吗?”

“这么说来是有这么回事。”他记得当时自己独自在路边哭。“我和姐姐走散了,后来她找到了我,还给我买了糖葫芦吃呢。”

“喂喂,这记忆断层有点离谱哇。”完全把他忘掉了呢。

“那时将军也去逛了?”

“唉……你呀,若不是真爱惨了你这冤家,肯定同你计较很久。”反正人已经属于咱家了,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诶,将军在庙会见过我?嗳,不要不理我——和我说说嘛——”


不管记不记得都无足轻重。满天星辰为他们见证炽烈的爱情,在仍然青春的年华里,手里握紧最珍贵之物,彼此扶持共同进退,那往后的道路便不再艰难漫长。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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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喜:旧时迷信风俗,家中有人病重时,用办理喜事(如迎娶未婚妻过门)等举动来驱除所谓作祟的邪气,希望病人转危为安。(摘自百度)

*诗是温庭筠和李白的,翻译从网上找的。(摘自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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